青岚

2015.01.31

 

大约十一年前，我还没有来到京都，尚在临江的国中读书。临江城在一百年前曾是南朝的都城，其地位类似如今的京都。此城在南朝时名为南都，尔后大秦一统全国，勒令整治南朝老臣以及南朝遗迹。如今临江城旧称南都仍有习用，但不复出现在官方文件之中；这种称呼仅存在于黑话之中，若是让番子听到，免不了盖上造反的帽子，成了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。

临江城本是两江交际之处所修之城，但扩建百年之后，却成了两江穿城而过。两江其一为青江，与龙河同为从西岭雪山直流而下，穿中原而东入海的巨大河流；另一江则为青江之流，名为陵河。因两江环绕，又处山地，临江城常年水气弥漫，若是遇上好日子，整座城笼罩在一片水气之中，煞是好看。

国中时的少年人每日闲来无趣，便喜欢翻阅或是闲聊一些怪力乱神的事情，比如校园修建在乱葬岗、某人床上有女鬼、厕所失踪事件之类的灵异故事，或是修仙成佛穿越争霸之类的仙侠奇幻。总的来说，少年人习惯在一天的空闲时间里聊一些奇怪的东西，或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。志怪小说中各种故事都有，而这些东西是否真实存在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个未解之谜；因为普通人一生也不一定能接触到另一个世界，接触那个光怪陆离真实世界。国中一年级时七月十五那天我曾经见过绡红之月，并因此被牵扯进一系列的事件中。

在此之前先讲述一下帝国的国中教育的学制。国中一共五个年级，其学期为三学期制。第一学期为十月到十二月，尔后放年假，第二学期为二月到四月，再放一个小假期，第三学期从五月到八月。全国秋季大考在九月份，历时一个月，在此之前必须参加地区性的区域考核，在春季四月，只有获得春季考通过证书的人才能参加秋季大考。这其实是针对于历史上的科举制度的仿制，但是更为艰辛。由于秋季大考制度与学系升学制度并不冲突，所以大考制是每年一次而非三年一次。虽然当朝对于人才的需求量远超历朝历代，但秋季大考的严格程度亦是不同于科举。曾有无数人抨击一朝两考制度，言其害人无数，分考制度不能带来国人的教育提升；但不可否认的是，两考制对于帝国的贡献是卓越的。武帝立两考制时曾说“行动出真知，实践检验真理”，一语定了两考制的性质。故而昭宣两帝亦是不曾改，初元年虽新帝当政，考改呼声不断，但亦是押案底不予讨论。

其实除两考制以外，学系与国系之争也是未曾停歇，不过这些东西不在我的叙述主体内，便不复多说。关于十多年前那件事，至今记忆犹新，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契机，也是我了解真正的世界的开始。

 

绡红之月，不祥之兆，但在无法看透屏障的人眼中这个月夜与寻常无异。我本如同寻常一样和同学去往校园后山的烧烤店买些东西当夜宵，因为我点的烧烤等得稍微久一些，所以他们便先回寝室。等我的烧烤弄好后，我拿着打包的盒子往回走。那天晚上的月色在我看来也是如同往日，皎洁的白月光洒在地上，树叶在微风中摩挲着沙沙作响。回寝室的路上有一条小巷子，右侧是小学的围墙，围墙上有许多不知名的镂空雕像，左侧则是一面爬满了爬山虎的墙。这些景色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奇特，但那天晚上我感觉特别阴森；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零星的洒在地面和围墙上，只记得那些雕像仿佛都活了过来。

我当时在小巷里走了很久，却发现一直没有走到尽头，前方的出口很近但是却一直走不到出口，而身后已经走了很久。当时我边吃边走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，直到我吃完烧烤发现自己还在这条只有月光没有灯光的巷子里；我国中时胆子并不大，抬头看到月亮竟然渐渐变成了红色，而墙壁上的雕像在红色的月光下变得无比狰狞，我只能想到“鬼”这一个词。但它们并没有真正的活过来，在那些雕像原本是石头的四肢开始扭动的时候，我开始狂奔。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，我跑了许久，看到一座座雕像从我身边倒退过去，每一具雕像都不相同。我以为是自己看错了，但是当我仔细回想时，这些雕像竟然真的完全不同；那些狰狞的相貌与姿势印在我恐惧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。

在我最无助的时候，突然一下冲出了巷子，看到灯光的我以为自己得救了，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。这时突然有一个青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身前，伸手将我猛地一拉拽向他身后。我一不注意直接摔到在地，正好看到那人右手一挥，一道清辉划破只有红色与黑色的小巷，击中了一个由黑色雾气组成的怪物；击中之后却发现那个怪物身后却还有许多怪物，那道清辉一直划到完全看不到的地方。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些怪物的模样，只能说以我那时十二岁的年龄完全被吓傻了。那人见雾气散开还未凝聚，伸手将我抓住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，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江边的一栋高楼的顶楼上。

那人背对着我看着天上的红月，手中似乎在掐着什么印法。过了一会，他扭过头来，是一个留着胡子，外貌邋遢的中年大叔。说来可笑，我当时第一反应便是跪下求大侠收我为徒，中二少年被小说荼毒太深。那大叔压根没有理我这个举动，只是一脸嘲讽的看着我说，“我该说你命好呢？还是不好呢？鬼门之夜竟然还遇上了百鬼夜行的前奏，若不是我感受到浮屠巷的异常，你小子早就没命了。”我自然是完全没有听过他所说的东西，不过凭借自己的理解大概明白了这话的意思，但心中的好奇心压过了方才的恐惧，便问“那浮屠巷是什么？百鬼夜行不是日本动漫里的传说么？中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。”大叔蹲下来用手指用力弹了我的脑门，“临江城的历史中曾被屠城数次，这座城池修建在枯骨之上，穿城而过的两江也是当年的埋骨之地。浮屠巷是后来为镇一方鬼门所修的巷子，虽然改动多次但浮屠巷的入口未曾改变。所谓百鬼并非是日本那百种鬼怪，而是这困于地底不得超生的百万枯骨。”大叔站起来点了根烟，又走到楼顶天台的边缘说，“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撞开鬼门的，不过问你也等于白问。你既然有缘见到了绡红之月，且能看到我的形，那也算是有缘，我便送你一物保命。你不必拜我为师，若是日后有人问你可曾见过我，你照实说便是。”

我只记得当时他弹指将一团青色的雾气射进了我的右眼，随后便晕了过去，醒来已经是第二天。我惊奇的发现我躺在自己寝室的床上，便问室友我是怎么回来的，他们说我是自己走回来的，到寝室后倒头就睡跟猪一样喊都喊不醒。我心中突然一惊，立马从床上爬起来冲到镜子面前照镜子。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，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，便在心中默念起来“青岚”，在念名字的瞬间，我发现自己右眼里有淡淡的青光。心脏突然猛烈的跳了起来，昨晚发生的一切并不是梦，我真切的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。压抑住心中的激动，感觉自己将要走上与常人不同的人生的时候。事实上却是，虽然我已经能够看到那个世界，但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。因为怪力乱神的东西真的太少，而青岚大多数时候只能当护身宝物（或是妖怪），在我尚未发掘出来他的能力之前也毫无战斗力可言。生活虽然照常，但是能够看到鬼魅已是不寻常；除去鬼魅以外，还有一些人身上会冒着奇怪的气场，还有一些人则会有内敛的光。我最初并不明白这些是什么，到不久后加入北衙才真正地了解世界的表层，也才知道当年那大叔究竟是何人。

 

加入北衙的事情我不在这里细说，因为那并没有太多可说的。不过大秦编制繁琐，这是我在许久之前就提到过的；因此在这里介绍一下有关于帝国的几大暴力部门、情报机构，这些部门与这个世界的真实或多或少有些关系，因此便简单叙述一番。

帝国的部门虽然基本沿袭前朝，但是就如同两考制一般，大秦太祖所谋甚大，故改制一事颇有千年之前的第一位帝王始皇之风。大秦第三帝国一统全国之后，对于所有怪力乱神之事本应由六部接管，但六部当时内部改制忙的焦头烂额，由大师范出面成立了直属大师范府的南北衙勒令天下怪力乱神之属。

南北衙分南衙与北衙，并非南北分而立之。南衙所管为怪、力之辈，即怪异与非常力之事；而北衙负责叛乱、神灵之事，这里所指的叛乱包括了俗世的叛乱，同时也有不语者的叛乱。所谓不语者，出自“子不语怪力乱神”，截“不语者”为能观察并与世界真实之人的代称。而我所遇之事本应当被划归为南衙，但由于当初赠我青岚的大叔是临江的两江龙王，受封于天地，故后将我归为北衙之人。

而锦衣卫与东西厂则是陛下直属的特务机构，为陛下监察天下。但锦衣卫负责范围为全国，而东西厂则主要是皇城与朝堂。东厂乃是太祖所建，而西厂则是武帝为制衡日益壮大的东厂设立。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，与东西二厂权利分立，自然斗争不断，但由于锦衣卫只是特务机关，所以其人员乃至权利并没有东西二厂那么强大。所以这里不得不提到锦衣卫的盟友，或者说是另一个体系下的部门——六扇门。

六扇门是三法司衙门的合成，所谓三法司在大秦指的是刑部、大理寺和都察院，此部门沿袭前朝。六扇门主要负责处理各类案件，并且负责朝廷与江湖的交接，同时还具有通缉江湖要犯的作用。六扇门并不同于地方衙役，虽然六扇门源自公堂，但其地位却要高一级。南北衙虽由大师范府管理，但其名头却是挂在六扇门下面。因为所谓的江湖中，有不少是能够触及“怪力乱神”这条底线的。

锦衣卫与六扇门彼此心照不宣，东西厂未尝不是如此。相较于这四个彼此对峙的部门，南北衙反而更为轻松一些，不过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，又牵扯朝堂之争，后宫之斗，有些事情却是想避开也无法避开的。

 

话题且说回来，这世间有诸多怪力乱神，青岚也是其中一种。青岚应当归类为怪，而不语者也有将其称为神。我一直以为青岚只是一团雾气，没有固定的形状，直到进行启灵仪式时才知晓青岚的真实身份。青岚的在尚有肉体时是螣蛇，即《劝学》中“螣蛇无足而飞”，又《尔雅·释鱼》中“龙类也，能兴云雾而游其中”，亦是归于“蛇修千年成滕 ，螣过天劫成神龙”。而如今的青岚只是没有肉体的魂魄，所谓的雾其实是灵魂的“物化”，也就是庄周所谓的齐物。

“昔者庄周梦为蝴蝶，栩栩然蝴蝶也，自喻适志与，不知周也。俄然觉，则蘧蘧然周也。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，蝴蝶之梦为周与？周与蝴蝶，则必有分矣。此之谓物化。”这段话刻在京都大师范府南北衙总司的墙上，似是嘲笑这个世界的真实，又仿佛把这个世界当成了真实。

 

 

 

后记：

最近一年没有怎么写东西，一口气写了四篇鬼话连篇的风物志类杂文。

《赤雪》讲述的是有关于长城与国家的故事；《庶民》讲述的是人与民的差异，宗教与国教；《周天子》讲述的是学系与国系的差异，以及尚未统一的大秦（北朝）与南朝之间的历史；《青岚》讲述的是这个世界的真实，即怪力乱神的存在，以及六扇门、锦衣卫、东厂、西厂与南北衙的内容。

这些东西多少是有点水表已拆的意思，不过更多的是架空了七八个朝代混搭在一起构建的一国风物志。大概是想起了罗森的《风姿物语》，当初看时各种架空的名字让我的膝盖硬生生跪了无数次。

写了这近万字的故事，判断出自己的架构能力仍旧停留在小学，实在是很丢脸的事情。大概就当做闲来无聊，甚至有些虐待自己的阅读能力的闲文看看吧。